大顛禪師
折服韓愈的大顛禪師
大顛寶通禪師,廣東潮陽陳氏子。與藥山惟儼禪師同事惠照禪師,受戒後往南嶽參石頭希遷禪師得大無畏法,唐貞元初,入羅浮至潮陽開闢了牛巖與靈山等道場,大師住錫潮州時,折服了一代大文豪韓退之先生,後來韓愈對大顛禪師問道留衣致敬,成為千古佳話。大顛禪師也因此名聞當代與後世。
韓愈遭貶的經過
唐憲宗元和十三年刑部侍郎韓愈,因上「諫迎佛骨表」觸犯聖上大怒道:「爾言朕奉佛太過猶可容恕。若謂自東漢奉佛以來,天子都促短夭壽,言何怪舛,愈人臣也,何狂妄乃爾?」喝令刀斧手推出午門斬首,幸經斐度、崔群二宰輔及百官哀請,才免一死,於是一道聖旨下來:「貶謫潮州任刺史去,莫在朝中犯朕……」
韓愈貶官潮州時,在路上遇見他的姪子韓湘,引起他無限的感觸,所以做了一首詩給他姪兒,
道: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朝陽路八千。
本為聖朝除弊政,敢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初遇大顛 訴說心聲
元和十四年韓愈到達任所,就上表哀謝,並祈求東封泰山,很久也不見回報,因此鬱鬱寡歡,閒暇無處排遣寂莫,便棲神海上與遊山玩景。
一日,遊登靈山遇見大顛禪師,一僧一俗便由攀談而辯論起來了。大顛禪師問愈:「聞使君是因直言犯上。才來此做地方官嗎?」
韓愈答道:「是的,我在朝為刑部侍郎,因上表諫迎佛骨被放逐到這瘴毒疫癘之地。來時翻山越嶺,幾涉於死,途經廣陵廟而禱之,幸蒙神佑,安然抵此。愈自幼多病,而今更是髮白齒搖,怎受得了這裏的氣候與苦毒?所以到此便上表請皇上東封泰山,庶幾早日召我回去,然而至今仍渺無音訊,唉!」
大顛禪師聽韓愈哀哀泣訴可憐兮兮的樣兒,對此我執堅固的文人學士並不一掬同情之淚!反而詰問他說:「我聽說為人臣者,不擇地而安,不重名位而行其所當行。今汝遭逐而不樂,趨時求名,此非人臣之善者也。況汝直言犯上是忠於君而不顧自身,心安理得,又何怨嗟之有?唐室自天寶之亂,奸臣亂國,皇上討之不暇。為人臣者,既不能助上戡平內亂,以安邦國,尚動己心意,觸聖發怒,而今還要上表討封泰山之地,豈非不識時務?以窮治亂而祭其鬼是不知命也,動天下人心而無安邦定國之志,是不知仁也,強言以干上怒,遇困而悒悒孤憂,是不知義也,以亂為治而告皇天,是不知禮也!」大顛這一頓毫不顧憐的批評,若在往時,韓愈早光火了,而今處煙瘴之鄉,也只有聆受了。禪師進一步又問:「你既然上表諫迎佛骨,不贊成皇上信奉佛教,想必一定對佛教了解甚深,所以才不贊成?」
只知二五 不知一十
韓愈一聽到佛教就有了氣似的,在禪師面前又忘形似的罵起佛教來:「你們佛教,口不道先王之言,而妄談輪迴生死之法,身不踐禮儀之行,而詐傳禍福報應之說,無君臣之義,沒有父子之親,不耕而食,不織而衣,以殘賊先王之道。愈豈能默然不語?」這樣一來,大顛和尚對這個只知二五,不知一十的狂儒,非把他降服不可,否則往後他將更加狂妄。於是,禪師又詰問韓愈道:「你批評佛教如此的不合先王之道。不言仁義,無父無君之事,你在那些佛經上看到的?」韓愈說:「我那有暇讀彼之書?」他連一本佛經也未看過,就大膽的妄肆批評,真是幼稚好笑。於是大顛禪師對韓愈說:「你該知道有個『舜犬吠堯』的故事吧!舜畜一犬,堯過其門,舜犬吠之。犬不識堯,並非堯是惡人也。今子不看佛經,不諳佛理,而妄肆攻訐佛教,與舜犬相去幾何?」禪師語雖笑謔,韓愈亦是明人,對大顛禪師之喻,亦只有點頭默認。
自知弗如 羅什等賢
大顛和尚又問韓愈道:「今子為唐室大學子,文章自成一家;然而你的文章能比得上姚秦時代的羅什法師嗎?知來預往,能比晉之佛圖澄嗎?披剝萬象不動其心,能如蕭梁時代的寶誌禪師嗎?」韓愈默然良久道:「弗如也。」禪師說:「子即不如彼等,彼等所從事者你又反對,是豈智者明人所當為?今子屑小於形器之內,奔走於聲色利欲之間,稍不如意,便憤鬱悲躁,似此,何異於蚊虻爭穢壤於稿之間?」大顛禪師這一番訓斥,真使韓愈大大喪氣,瞠著眼睛望禪師很久而無話可說,良久,韓愈問道:「言盡於此乎?」禪師說:「吾之所以告訴你的,是就你之所能為而言,非止於此也。」韓愈又問:「尚有何指示?」禪師說:「去爾欲,誠爾心;寧爾神,盡爾性;窮物之理,極天之命,然後再來聞佛法至理,爾去,吾不復言矣。」
弟子於侍者邊得個入處
有一次,韓愈來見大顛禪師道:「弟子軍州事繁,佛法省要處乞師一語。」禪師在禪床上趺坐聞而無語,時三平為侍者,乃敲禪床三下,禪師說:「作什麼?」三平說:「先以定動,後以智拔。」愈說:「和尚門風高峻,弟子於侍者邊得個入處。」
後來韓愈調任袁州刺史,來向禪師辭行,並布施僧服兩件,問禪師道:「愈將去矣,幸聞吾師一言。」
大顛禪師道:「聞易信於人者,其守亦易改;易譽於人者,其謗亦易發。子聞吾言而易信,安知再聞異端,不復以吾言為非?」因此不肯再說。
韓愈到了袁州後,尚書孟簡知道韓愈與大顛和尚相遊之事,便去信嘉勉他。韓愈的答書中說:「大顛聰慧明達,能外其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所拘,因與之往還也。」黃山谷說;「韓愈自從見過大顛以後,他的文章出情入理,而排佛之論亦不見了。」
排佛尚有歐陽修
一般人只知道韓愈排佛的文章而推波助瀾,而不知其狂謬,尚不以其非而蹈其轍,宋歐陽修就是一個顯例;他效韓愈排佛老而不亞於韓愈,因此在嘉祐年間,有西蜀龍先生者,忿其言而摘退之言行悖戾的地方逐條斥之,文分二十篇,流行於世。歐陽修見之,嘆道:「雖退之復生,不能自解免。」歐晚年也看經信佛,可是,因他以往破壞佛教太甚,終是功不補過的了。
韓愈與大顛和尚之事,載韓子外傳,世傳有:「一見大顛和尚後,文毫畢竟也低頭。」宋儒亦曾詠詩道:「退之自謂如夫子,原道深排佛老非;不識大顛何以似者,數書珍重更留衣。」
—— 擷取自《禪通行化篇》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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