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菩薩拉車
到了五臺山腳下,天快黑的時候,從遠處飄來三陣奇異的香味,我意識到有聖境。不一會來倆比丘尼,送來幾包速食麵。天掉了雨點,我們靠在橋邊坐下,把雨布蓋在頭上。
剛準備吃飯,一人掀雨布,說:「雨大了」。話音剛落,雨真的大了。我問他:「你是幹啥的?」他說是要飯的。我說:「好,我是乞食的,你是要飯的,咱們是一家。吃飯了嗎?」他說沒吃。我說:「剛好,有速食麵。」我用缽拌好了鹹菜,一起吃了起來。吃完了,雨也停了。
我們坐在公路上,我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我叫摟林。」「我叫墓林,你叫摟林。」我們又摟在了一起。他問我是幹啥的,我說:「我們信佛,磕頭來拜文殊菩薩。」我問他信不信佛,他說:「不信,我們家那裡信佛的人多的是。」我說那你怎麼不信佛?他說:「我信我自己,不信佛。」他問:「我明天上坡,車怎麼辦?」我說慢慢拉。他說:「我幫你拉。」我答應了。
這天晚上,我們一起休息在公路上。早上四點,天濛濛亮,我就開始拜,這個摟林給拉車。進五臺山的坡又長又陡,拜過了兩個坡,七點多了。我用缽拌了點黃瓜、速食麵,三人一起吃。我見他穿的拖鞋露著腳心,就把我的一雙雨鞋給了他,他很高興地穿上,把拖鞋扔在了路邊。
在公路的轉彎處,都有圓鏡,防車出危險,坡太陡了。小徒弟看到這麼大的鏡子很稀奇,盯著鏡子照。這個摟林本不說話,但見小徒弟照鏡子,說話了:「照什麼照!照妖鏡!」我抬頭,心一亮:「有觀有照便有我想;無觀無照便是涅槃。好一句照妖鏡!」
這個摟林不尋常,准是文殊來幫忙。
吃住拉車一路行,照鏡妖鏡破心亡。
已是中午,我們在一起吃了點飯,把最後一個長坡拜完,路平一些了。他說:「我要先走了,五臺山見。」我說有個西瓜一起吃。把西瓜吃完,他起身走到我身後,我急忙起身送他,但一回頭,直直的大路不見妙吉祥!
台懷鎮大吐不止
拜進台懷鎮,第一夜休息在觀音洞下對面的一塊平地上。五臺山的晚上是真清涼。早上拜南山寺。第二夜休息在顯通寺前、大白塔後的一小塊空地上。我們拜大白塔,休息在大白塔下。半夜十二時,見大白塔上空獅子吼叫,頭朝南方。此時我意識到,雖然拜到五臺山,後面的路要做獅子吼,震潰魔軍。一會兒獅子化成白雲消失在空中。早上拜顯通寺,這個寺拜了一上午。中午禪堂招待用齋。
下午拜塔院寺。給錢的人不計其數,但我持金錢戒,不收錢。有人就偷放在我們的包裡,我抓出來往空中一扔,滿天飛錢。大家見我這個樣子,都哭了。晚上休息在顯通寺鐘樓下,我坐著。大約十二點左右,全身不能動,我想獅子吼,魔軍現前了。我急忙意念結印,不一會兒,身子能動了。又一會兒,身子麻,眼睛紅痛,怎麼辦?我起來了,在鐘樓下走來走去。怎麼弄身子都不靈活,眼睛仍痛。突然想起在杜村發生的事情。
有一天下午,一個開車的居士,給我們兩個塑膠桶裝水用,放下來開車就跑。無奈,帶上吧。不一會兒,見前面一要飯模樣的人,我和小徒弟便把桶送他,這人也不要。我勸他:「你拿上吧!」他才拿上。我看他懷抱一修鞋機,就請他幫小徒弟修一下鞋。他開始修鞋,我們坐了個對面。他問我是幹啥的,我說去拜五臺山,他說走著去不一樣嗎,磕頭多累啊,我說發了願就要行。
他說:「也難得你這麼大的毅力。如果在路上發現身子麻、眼睛紅痛,就用草棍弄喉嚨,把吃的吐出來,再喝幾瓶水,再吐。這樣,病很快會好。」當時我聽了沒在意,今天真用上了。怎麼他會預見這樣准,或許是巧合,啊,這大概又是文殊菩薩的慈悲示現!
我在鐘樓下找了半天,往哪裡吐?都是聖地。後見不遠處是老百姓的房頂,好,吐在房頂上。我用中指弄喉嚨,吐了出來。喝了三瓶水,又吐,吐完我靜坐。不一會兒,好起來了。文殊菩薩真是慈悲啊!第二天早起繼續拜,晚上又回到鐘樓下。還是半夜十二點,身子麻、眼睛紅痛。我也象昨天一樣:吐食、喝水、再吐水。不一會又好了,真靈,天天洗腸子。
這個台懷鎮太大了,四天才拜了一半。我看身體不好,還沒有拜台,便決定先拜黛螺頂五方文殊。早上開始,拜到善財洞時,我們坐在路邊臺階上休息。從上面下來一位師父,穿得跟我一樣破爛,坐到我身邊。下邊過來一位女施主,給我和小徒弟一人一百元。他愣了:為啥不給他?我們也沒收,他看著我,我說:「一個發心的菩薩要做眾生的事業,眾生也在做菩薩的事業。」說完往上拜。
拜到五方文殊殿,我燒了五把香,放在寶鼎裡,我頂禮,作意念:大智文殊菩薩啊,弟子墓林僧感謝您的慈悲和愛護,得到了您的安慰。弟子有一請求:請五方文殊來拜香朝山,以安慰末法時期苦難迷失的眾生。
我五體投地,此時已是淚水無法控制。三年來,風風雨雨,吃人不能吃的食物,喝髒水溝的髒水,受了多少次難以忍受的打罵……。周圍的人見我放聲哭了,圍了過來。人太多了,我控制住自己,拜下黛螺頂。
開始拜碧山寺,很多師父都知道我在拜台懷鎮,迎了出來。有的哭了,看天王殿的老師父放聲哭起來,說:「做菩薩真難啊!」拜完,妙江大和尚接待了我,住了下來。晚上還是老病,我帶上水,吐到廁所裡,回來坐到天亮。
客堂師來說:「我們禪堂有個廣深師很有功夫。」我們見面無話,他見我這樣子,從表情看很敬佩。這位廣深師,是以後五臺山下來拜香的五位師父之一。
我開始拜東台。兩天空缽,吃野菜我有經驗。找了點野菜,準備要吃,來了兩位比丘尼送飯。拜了東台,吐的病也好了。
北台頂上遇寒流
我們拜到華北屋脊,天快黑了,在石牌樓下找一塊地坐下了。天下起了小雨,我們把雨布蓋在頭上。隨即刮起了風,我覺得不妙:北台的風好冷啊。天快黑了,雨越下越大,風越刮越大,有一種恐懼感降臨。不一會兒,狂風大作,暴雨傾瀉,我們在雨布下,水像往頭上潑一樣。我用手拉住雨布一個角,腳踩另一個角,雨布像紅旗一樣在空中飄。人及所帶的東西都被澆透了,冷得不行。滴水成冰的雨打在身上像石頭一樣。我右手拉著雨布,左手把小徒弟抱在懷裡。
過了一個多小時,我感到手好像沒知覺,使勁一拽,沒動;我去收腿,也沒動,才知被凍僵了。我早聽說五臺山能凍死人,現在方知不是假話。我用全身的勁,把小徒弟保護好,把雨布包在他身上。我什麼也沒有,任憑瓢潑大雨在頭上澆著,呼吸都成了問題。加上伸手不見五指,恐懼感又襲上心頭。
看來我命要放在北台了?……這時,猛然想告訴文殊菩薩:再有三分鐘不停雨,我就走了。難道拜個五臺山就這樣難嗎?可歎啊:
清涼聖地雨滂沱,看破世事無有魔。
華北屋脊身遇險,餘志後行報四恩。
我剛說完偈子,雨突然停了。向空中一看,滿天的星星,但風一直在刮。我喊小徒弟從雨布裡出來,我們站了起來。水從褲子往下流,寒風一吹,不一會兒成了冰棒。不行,要想辦法!五臺山是平山多,沒有地方避風。回台懷鎮?不行,沒有路。往上看,看見燈光,有了一份驚喜。算了,帶上衣缽,什麼也不要了,保命要緊。我拉著小徒弟,在夜色裡,踩著喀喀作響的冰碴,往上跑。
到了上面急忙叫門,有人說話。我說:「師父,我們是拜台的,下了大雨,太冷,我們想借住一夜。」裡面人說去叫南門,我們走到南門,叫了半天無人答應,又敲了半天還是無人。這個門在風口中,我們倆乞像冰人一樣站在風裡。
我說:「這個世上還有比我們可憐的人嗎?真是痛苦啊!這就是因果吧?」我們只好離開,走到東殿一牆角,讓小徒弟坐在裡面,我在外面擋風。一會兒我叫叫他,不讓他睡著。
天亮時,我們站起來。紀念手珠弄斷了,凍僵的手抖著撿不起來,沒有辦法,不撿了。下了山,站在坡上往下一看,我們的東西被風雨吹到坡下,去撿了回來。繼續拜香,把拉車的繩子綁在小徒弟的腰上,他拉,我邊拜邊推。這樣過了一會兒,都出汗了。我才舒了口氣,好險啊!
紅臉鴨子也拜佛
快拜到澡浴池時,遠遠見一隻鴨子點著頭向我走來,到我身邊,轉了三圈。我一看,這鴨子因一念迷了,變成鴨子。為此我用誠實的心說:「同修,習氣不除,塵是不可出的。你再說得好,鴨子習氣重,就要變成鴨子,佛也是無能為力救你的。」
我一拜,牠一點頭。到了大殿,我三拜,牠轉三圈。我拜出來時,牠也跟著拜出來,送我好遠。我坐下了,牠到了我身邊,我向牠說:
迷悟只在一念間,習氣現前不安然,
今生雖把鴨子作,等到來生變男兒。
「回去吧!」我又往前拜了。
—— 擷取自《苦行頭陀墓林僧筆記本》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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