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五、與姊掃墓

　　二年春一月，帝駕幸洛陽宮，奘師亦陪從至此，奘師還鄉遊覽，訪問舊里，親故淪喪將盡，唯有老姊一人，適張氏，相見之下，悲喜交集。

　　師問其姊，父母墳墓所在，乃由其姊陪往躬自掃墓謁親。四十餘載年久荒頹，於是更尋勝地，欲另具棺槨而改葬。然雖有此心，未敢專志，乃進表陳述。要求延長假期，來辦改葬之事。帝閱表，允其所請，仍敕有關部門，供給奘師改葬父母墳墓所需一切。

　　營葬之日，洛陽道俗聞訊赴者一萬餘人。

一四六、譯經瑞相

　　五年春正月初一起，師首譯大般若經，是經梵本，總計有二十萬頌，文既廣大，學者每請刪略，法師將隨順眾意，如鳩摩羅什法師所譯除繁去重之法。奘師作此念已，於夜夢中，即有極怖畏之事，以相警誡；或見猛獸搏人，汗流戰慄，方得脫免。覺後驚懼，向眾宣布，仍依廣譯。

　　果然，宣告之夜，乃見諸佛菩薩，眉間放光，照射觸及己身，心意怡適。法師又自見手執花、燈，供養諸佛；或昇高座，為眾說法。多人圍繞，讚歎恭敬。

　　於是師譯此經，不敢更刪一字，一如梵本。

　　當時佛說此經，凡四處；一在王舍城靈鷲山，二在祇樹給孤獨園，三在他化自在天宮，四則於王舍城竹林精舍。共計一十六會，合為一部。奘師譯時，文有疑錯，即取自西域所得三本校正，審慎之心，古來無比。或遇文乖旨奧，意有躊躕，必覺異境，似若有人，授以明決，情即豁然！猶若披雲睹日。奘師自謂，如此悟處，乃是諸佛菩薩所加被者。

一四七、李開六出

　　奘師在譯大般若經時，不但自見瑞相甚多，助譯諸師，亦多夢瑞兆，見玉華寺內，廣傅嚴淨，綺飾莊嚴，幢帳寶篕，花幡伎樂，盈滿寺中。又見無量僧眾，手執花蓋，共來供養大般若經。寺內衢巷牆壁，皆莊綺錦地，名花舖地，直至翻經院。又聞院內三堂說法，法師在中堂敷演。見者驚覺，來參法師，說夢中所見。法師謂今正翻嚴淨佛土品，諸菩薩等必有供養諸師耳。

　　這時殿側，有雙李樹，忽於非開花之時，數數開花，花瓣皆六出，鮮榮紅白，非常可愛。

　　眾議咸云：此是般若再闡之象徵。又六出者，正表六到彼岸（六波羅密）。

　　然法師翻此經時，每慮人命無常，常謂諸僧說：玄奘今年六十五，終有一日，無常來到，於此伽藍，經部甚大，懼不能終耳。

　　但終於龍朔三年冬十月二十三日功畢，合成六百卷。稱為大般若經。

一四八、般若放光

　　奘師將六百卷大般若經譯成後，合掌歡喜，告諸徒眾：此經於我漢地有緣，玄奘來此玉華者，此經之力也。若在京師，諸緣牽亂，豈有了時？今得完成，是諸佛冥中加被，龍天擁佑。此乃鎮國之寶，徒眾宜各踴躍欣慶。

　　這時玉華寺僧眾，慶賀功成，設齋供養。是日請經從肅誠殿至嘉壽殿齋所講讀，當迎經時，般若放光，諸天散花，並聞空中音樂，及非常之香氣，大眾既睹靈瑞，倍增嘉慰。

　　師告門人說：此經自記，此方當有樂大乘者，國主大臣四部徒眾，凡書寫受持讀誦流布者，皆得生天，究竟解脫。既有此文，不可緘默。

　　至十一月二十日，令弟子窺基，奉表奏聞，御製經序。十二月七日敕許。

一四九、夢塔崩倒

　　奘師自完成大般若經譯事後，自覺身力衰竭，知無常將至，乃告其門人，吾來玉華寺，本為譯大般若經，今經已譯終，吾之生涯亦將終盡。若無常來到，汝等宜從儉省辦理後事，只要用一條粗竹蓆，裹送山澗僻處安置，勿近宮寺，以此乃不淨之身，要放的遠些。門徒等聞後，莫不黯然淚下，但也只好安慰奘師幾句。

　　麟德元年正月初一日，翻經大德及玉華寺眾，懃慇啟請翻大寶積經，奘師見眾情專誠，勉力翻譯數行，就擱筆停住，告大眾說：此經部軸與大般若同，玄奘自量氣力不復辦此。死期已至，勢難再作此長遠的譯事。今欲往蘭芝等谷禮拜，乃與門人同出，禮罷返寺，專精行道，遂絕譯事。

　　初八日有弟子高昌僧玄覺，夢見有一浮圖，端嚴高大，忽然崩倒，見已驚起，走告奘師。師說：此非汝身之事，而是吾將滅謝之徵兆耳。

一五○、上生內院

　　初九師在房後跌倒，腳脛上擦破皮少許，因即感疾，至十六日夢眼前有白蓮花，大如船，鮮淨可愛。十七日又夢見百千人，形狀容貌偉大，均著錦衣，且將諸綺繡及妙花珍寶等，裝飾法師的臥房，乃至經院內外，一直到院後山嶺林木，都豎立幢幡，百彩間錯，奏諸音樂。門外又見無數寶輿，滿陳香食美果，色類百千，並非人中之物。各各擎來，供養奘師，師辭謝說：這般珍味，證神通者方堪得食，玄奘未階此位，何敢接受。但雖則推辭，卻進食不止，後被侍者的咳聲驚醒。

　　奘師自知無常將至，命嘉尚法師計錄所譯經論，合七十五部，總一千三百三十五卷。

　　奘師請僧行道，至二十三日設齋親施，告辭大眾說：玄奘此毒身深可厭患，今所作事畢，不宜久住，願將所修福慧，迴施一切眾生，共諸有情，同生睹史多天彌勒內院。奉事慈尊，等佛下生時亦願隨下，廣作佛事，乃至無上菩提。

　　二月初四夜半，瞻病僧明藏禪師，見有二人各長一丈許，共捧一白蓮花，如小車輪，花有三重葉，長尺餘，光淨可愛。將至法師前，擎花人說：師從無始已來，所有損惱眾生的諸種惡業，皆因今之小疾而得消除，應生欣慶。

　　奘師顧視，合掌良久，遂以右手，自支頭次，以左手伸左髀上，舒足重疊，右脅而臥，直至命終，竟不迴轉，不飲不食，至初五夜半，弟子問師得生彌勒內院否？師報曰：「得生」。言罷喘息漸微，少間神逝，從足向上漸冷，最後頂暖，色赤白怡悅，勝過平常，經七七日竟不改變，亦無異氣，足徵奘師已上生內院矣。

一五一、帝哀罷朝

　　奘師因損足得病的消息，經奏報帝知後，敕中御府遣醫並持藥物往視，所司即差御醫張德志、程桃，持藥急往，但抵玉華寺時，法師已終，醫藥竟未能及時治療，坊州刺史寶師倫只得奏報皇上，法師已亡。帝聞後哀慟傷感不已，為此罷朝，嘆曰：「朕失國寶矣」。

　　這時文武百官，莫不悲哽流涕。帝言已嗚噎，悲不能勝！翌日又謂群臣：「惜哉！朕國內失奘師一人，可謂釋眾之樑被摧；四生之中無導師矣。又何異於苦海方闊，而舟航遽沉；暗室猶昏，燈炬斯掩！」言罷，嗚咽不止。

一五二、緇素送葬

　　翻經的事，因奘師既亡，帝敕且停。已譯者准舊例抄寫，未譯者令慈恩寺守掌、勿令損失。又敕師葬之日，聽許京城僧尼造幡蓋送至墓所。法師道茂德高，亡後重疊降恩，求之古人，無比此者。但其門徒，遵師命以粗竹蓆為輿，奉神柩還京安置慈恩寺譯經堂內，弟子數百，哀號動地，京城僧俗奔赴哭泣者，日數百千。

　　於四月十四日將葬東都內，京城及諸州緇素，五百里內送葬者百餘萬人。雖喪事華整，而師之靈柩，仍以草蓆為輿。東市絹行用繪三千疋，結作涅槃輿者，門徒等恐違師素志不許，乃以師之三衣及國家所施百金之衲，置於前行，草輿隨後，觀者莫不流淚哽塞。是日天地變色，鳥獸鳴哀，物猶如是，人悲可知矣。

—— 擷取自《玄奘大師畫傳》─ 朱斐編述，菩提雜誌社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