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譯自達賴喇嘛之《修行三主要道的註釋》。
（英譯：Glenn H Mullin，紐約雪獅出版社出版，一九八五年再版本）

一、 如何親近善知識

　　一個良好的善知識，會帶給修學者極大的好處。所以我們必須盡力去尋找條件足夠的善知識。並且以財物供養、勞役侍候、如說修行等三法與善知識建立起良好的師徒關係。

　　密勒日巴尊者說：「我沒有足夠的財物供養，但我代之以如說修行來取悅於我的上師。」（密勒日巴尊者就是以此供養上師，依此而修行），結果即身成就了。如說修行雖然有時不容易做到， 但就其結果來說，如說修行是所有供養上師法當中最為殊勝寶貴的。所以為人師者，不可以把財物 供養看得比如說修行更重要；而為人弟子者，則應盡一切努力以如說修行來供養上師。

　　所謂如說修行，顧名思義，就是要我們照著上師的話去做。但是我們如果遇到上師要我們做事情，我們不樂意做；或者上師說的話不合理、不合教法，這時我們就必須以正理和佛之正見來做衡量取捨的標準。如果上師所說的教誡違背了這個標準，我們要加以拒絕。因為這是佛陀親口告訴我們的。

　　如果你對上師說的話感到懷疑，你就必須先很善巧的把這個疑問弄清楚。關於這種作法在無上瑜伽密中是非常敏感的。因為修學無上瑜伽密的先決條件，就是弟子必須無條件的服從上師。但是即使是無上密中所說的無條件服從，也只是在特別的意義下進行。

　　如果上師指東邊告訴你向西邊走，這時當弟子的人必須無選擇的加以抗議。但是，態度必須非常的恭敬和婉轉，否則就不是回報上師大恩之正當途徑了。

二、做金剛上師的條件為什麼必須是佛

　　小乘和顯教大乘的經典，雖然也說上師的種類、修學者必須依止條件足夠的上師、上師應具備 什麼條件，以及弟子應該有的修學態度等等。這幾個問題在無上密續中也同樣提出來討論，但密續 中除了規定密宗上師必須具備上述之種種條件外，他必須是佛。因為他必須有能力以自己的修行證 驗傳授生起和圓滿兩種次第，特別是他必須有能力以自己的證悟為弟子傳授第四灌頂。這意思是說，作為一個合格的上師，他必須有能力介紹給弟子大雙運，而具有這種能力的人，則唯有金剛持 佛。

　　一個有能力為弟子加持無上瑜伽密法第四灌頂的上師，他必須親身驗證幻有與真實淨光。而淨 光與幻身的關係，就如同人騎在馬上一樣。同時上師必須親身驗證大雙運，並以此傳授給他的弟 子。這是當上師應具有的條件。

　　在弟子方面來說，即使上師沒有獲得像上述那樣的成就，而向你灌頂的話，這樣的灌頂主要是 替你在心識中種下殊勝的種子。這種種子力量的大小，則完全取決於你當時受灌頂的心理狀態。當 時如果你能把上師看成佛的話，你就能獲得最強力的種子。事實上，這也正是上師應該在第四灌頂中替你做的。

三、上師的行為一切都是圓滿的嗎

　　一般的說法，在修學依止上師法當中，最重要的是要把他的一切行為都看成圓滿無缺的。 但依我（達賴喇嘛）的看法，我不喜歡這一個教法應用得太過度。雖然我們經常可以在佛經上看到「（上師的行為）一切都是圓滿的」這句話，但是我們仍然必須透過佛之光明去了解它。因為佛陀曾經說過：「要接受我的教法，不能依靠盲目的信仰，而是必須透過理智的抉擇，就像買金子 的人事先一定要經過化驗一樣。」

　　把上師的一切行為都看成十全十美的這個教法，如果不透過正確的抉擇，很容易變成上師與弟 子的毒藥。所以當我在教授此教法時，對於傳統的這句話，總是叫人不要太過份的強調。如果上師 所做的行為不如法，或所講的言論與佛之正法相違背，這時我們必須慎重的以理智和佛法上的正見 去加以辨別。

　　拿我自己來說吧！因為過去歷代的達賴喇嘛都是偉大的聖者，而我又被認為是他們的轉世，加 以我又時常為大眾說法，因此很多人對我都能生起很大的信心，於是他們在修上師法時，就把我觀 成佛。同時我又被推為世間的領袖，「把上師的一切行為都看成十全十美」的教法，很容易在我推 行宗教或政令而與人民接觸的時候，變成毒藥。因為我可以這麼想：他們既然把我看成佛，我無論說什麼他們都會接受，（那麼我大可利用此機會為所欲為了，）所以說，太過份的信心和無條件的 把一切都看成聖潔的想法，會很容易把事情弄糟。

　　因此，我一直建議大家，「把上師的一切行為都看成十全十美」的這個教法，不可以在普通的 修行人當中強調它。如果人們將此（修無上瑜伽密才需要用的）甚深教法，隨意應用到其他不相應 處，這是很不幸的事。

　　或許你會想，達賴喇嘛難道沒有念過《菩提道次第論》嗎？他怎麼會不知道「沒有上師就不可能學到佛法」的道理呢？事實上，我（達賴喇嘛）不是不尊敬《菩提道次第論》裡所說的教法，作為一個弟子，是必須依止上師，以及思惟上師之種種功德的。但這個「把上師的一切行為都看成十 全十美」的教法，卻必須在完整的教法中以理性的智慧去應用它。因為此「十全十美」的教法，是 出自無上瑜伽密續中，《菩提道次第論》之所以引用它，目的在作為修學者準備修學無上瑜伽密的 前行。所以初學佛法的人對處理這件事要特別小心。

　　上師如果利用密宗上師戒來愚弄虔誠而無知的弟子，想在弟子那邊獲得他所要的好處，（不管他要的是名聞利養或者是淫慾），這種行為就像是把地獄中的滾熱鐵汁硬灌進弟子的肚子裡一樣。 所以做為一個佛弟子，依止上師一定要依理智和佛之正見來作主要的引導。如果弟子不具備這樣的 善巧方法，是絕對無法在佛法上獲得驗證的。

　　弟子在正式依止上師之前，一定要對上師作全面的觀察，乃至於只須以世俗的看法，把上師 看作佛陀的代表，而不認為他是真正的佛陀。至於「把上師的一切行為都看成十全十美」的這個教 法，則留到修學無上瑜伽密法時才全面運用它，那時這個教法就有新的意義了。因為修學密乘，（尤其是無上瑜伽密），當中有一個主要的本尊瑜伽法，就是將整個世間看成佛的壇城，把一切眾 生都看成佛。此時在這種每一個人都是佛的情況之下，上師反而不是佛，這豈不是既荒謬又可笑？

　　佛法在西藏已被廣泛的流傳，又由於歷代上師們的慈悲，一般西藏人對佛法都能普遍生起很大 信心，即使是一塊小紅布，他們也能把它看成真實的僧伽（註：西藏出家人的袈裟是紅色的）。對他們來說，修習「把上師的一切行為都看成十全十美」的這個教法是毫無困難的，所以淨化傳承教 法的責任，就完全落在上師的手裡。但是很不幸的是，許多上師不但不這麼想，反而被這所謂「十 全十美」的教法所寵壞。究實而言，一個越被恭敬的人，應當越加謙遜才對，但這個理論有時卻被 弄反掉了。所以一個（真正發菩提心的）上師，必須時常很小心的防護自己，並牢記種墩巴的話。 種墩巴說：「修道之人應當利用別人對你的恭敬，而啟發你的謙虛。」這是做上師的責任。

　　（編者按：西藏有資格傳密法的人，只有仁波切。因此這裡所指的上師包括仁波切在內。有些 當上師的人，因為經常被恭敬的弟子所包圍，所以我慢與煩惱都很容易在不知不覺中曰漸加深。有 的人甚至只撿恭維的話來聽，挑剔吃的、住的、穿的、用的，荒廢修法，不嚴守比丘戒，不知遠離 異性，不知守護革生的心。）

　　那麼做弟子的人應該負什麼責任呢？

　　做弟子的人應負的責任，就是必須運用智慧，善巧的表達自己的信心和恭敬，因為信心固然可 以產生功德，但若不在智慧的指引下，會造成很多麻煩（和失望，乃至斷送自己的慧命）。

　　我們西藏人（對傳法上師）普遍都有著過度的信心，而我們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但身為上師的人應該知道，一個依賴施主而過活的出家人，如果不如法修行（不遵依佛之教誡），這樣做是造了大惡業，就如同盜用三寶物一樣。出家人必須具足善行，或精進的修學，或修行到堪受供養的 程度，如此接受施主布施才來得有意義。如果是破了戒的出家人，就應寧願飲下烊銅鐵汁（也不受 人供養）。

　　問題是（有許多上師並不這麼想），他們只把「十全十美」的這個教法用來增長自己的迷惘與愚癡，而這些煩惱正是我們所要克服的。這種寬容的態度，很容易使我們墮落。這是我為什麼 把「十全十美」的這個教法說成毒藥的理由。同時西藏之所以會有這麼多的宗派門戶之見，也是基於誤用「十全十美」之教法而來。

　　第一世達賴喇嘛曾經寫過這麼一句話：「一個夠條件的上師，應該以慈悲心觀視一切眾生，尊敬任何一個教法的傳承上師，（他從不傷害任何人，）只是傷害自己內心的敵人──無明。」

　　佛法之所以有這麼多的不同傳承，完全在適應不同根器的眾生，這是一種極為善巧的方便。所以如果我們利用「把上師的一切行為都看成十全十美」的教法，來達到自己分宗分派之目的的話， 那我們將如何回報歷代傳承上師所賜給我們這麼好的佛法傳承和利益呢？我們能不感到慚愧嗎？如果我們誤解或誤用傳承祖師的教法，我們將無法取悅於他們。

　　作為一個上師，如果是為了利益眾生，而舉行法會或灌頂，這樣做是正確的、是值得的，並且有功德。反之，如果是為了獲取世間的名聞利養，那倒不如改行做個生意人還好些。

　　帶著佛法之假面具到處欺騙別人，利用眾生，這種行為會造成很大的損害。縱使像惡魔般的敵 人曾無情的傷害過我們，但與其相較之下，如果我們利用佛法來達到分宗分派的目的，或利用眾 生，其所造的傷害，將遠遠超過敵人對我們的傷害。因為這種惡行損害了 (佛法和善行的)基礎。

　　密勒日巴尊者曾經說過：「修道之人的行為如果不如法，那麼他的行為都在破壞佛法。」所以凡是利用教法來分宗分派，或利用教法來欺騙眾生，這種行為就是在破壞佛法。

　　我們與其花費很大的力氣供設佛堂，或長途跋涉的去朝聖，倒不如憶念佛陀「諸惡莫作，眾善 奉行，自淨其意」之教誡來得好。修道之人如果因為修行而增長了自己的惡業和愚癡，越發攪亂自 己的內心，顯然這是修錯方向了。

　　據說八百年前的印度佛法之所以衰退，是由於條件不夠的人修了金剛乘的密法，以及僧伽的腐化，造成宗派的林立。所以任何人在弘揚西藏佛法的時候，都應牢牢記住，隨意使用「把上師的一切行為都看成十全十美」的教法是十分危險的，尤其是對於初學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