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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篇
弘 光 激 浪(續) 李鴻亨

  (五之附篇)
  我過去學佛,也曾討疏論章,鑽問研句,尤其是法相唯識學,那時是以一個學者自居,也是面對西方的科學哲學宗教時,才自覺地需要以綿密演繹見長的唯識學為主來對應。亦因為看過歐陽竟無於【唯識抉擇談】一文中,批評佛教種種缺憾,例如說其他宗派的義理儱侗顢頇,因是之故便鑽研唯識學。
  其實禪密諸宗的義理鉤深致遠,非唯識可比,然思緒綿密,條規有序,確又是唯識所長,免後學因為不了佛法者出現儱侗顢頇之弊,而有較踏實的基礎。後來再看歐陽竟無及其內學院諸君,與太虛大師及其武昌學院諸君反覆論辯唯識,謂【大乘起信論】無種子而能薰習是邪說義,卻又說需由正聞以薰無漏種子,來解釋起信論中曾說『以有無明染法,即薰習真如』的真如也會受無明薰的疑竇,這反而使我對唯識學甚至佛學越來越糊塗甚至煩厭。蓋此種子需待正聞薰習之說,若眾生無法聽聞佛法,無此見聞因緣,是否就代表眾生永不得成佛?而起信論中謂『若不遇佛菩薩善知識等以之為緣,能自斷煩惱而入涅槃者,則無是處。』不過亦同一問題罷了。
  因唯識及起信論而引起的辯論之多,已是使人目眩神昏;且唯識是以虛妄眾生之見相剖析,而非以成佛的立場直接闡揚諸法(如祖師禪),非以清淨本心之當下自顯自修自圓成的法爾立場(如大圓滿),所以跟著便放下不再涉獵了。
  期間研讀儒、道及西方哲學(主要是康德及海德格哲學),細閱唐君毅、牟宗三等著作,得睹蓮花生大士、龍青巴尊者之大圓滿見,體會諸聖先祖先賢語錄(主要是禪宗),對法界法性,心體性體有更深契應,才深感佛教以外的法界,其實更廣闊、更精彩。抑感佛教充滿既有不合時宜的出家戒律制度,且有枯竭倚寒、庸鄙玄蕩的見解,這類制度見解,至少對我來說是生命的桎梏,甚麼『於一切法得自在,閑曠若虛空。』(大乘本生心地觀經.厭捨品),都不過是虛言。
  最近偶然重溫智旭大師的【唯識心要】,想到他在【靈峰宗論】中謂:『見到佛教衰落,每每中夜痛哭流涕。』(卷六)以致痛罵『法師是烏龜,善知識是王八!』因而不肯受具足戒,終生只是個沙彌身時,卻又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六)
  當然,若每次闡釋義理時都不作分別陳述,條理縷析,而像禪師般說幾句詩偈,道幾句話頭,便少不免會讓人批評為『玩弄光景』;但若不是真的已經止水鑑影,定必心存軌則,然後說東話西,指南道北,終脫不掉學究氣,只是意識概念,流於思辨,種種聰明博學,記持憶想,與靈覺心毫無交涉;內心與真如理體若毫不干涉,便不是您真正生命的具體呈現。
  只是既然佛法是不二法門,靈明妙性,纖塵不隔,只要是適當的,誰理會得它是學究氣?理會得它是甚光影門頭?即使是一句『磕頭語』,都可以為我所用,能達到該要表達的效果就是了。
  將法性真如,或佛性如來藏的本質特性以虛空作譬喻來體會,是許多佛教經論中都提及過的。例如【寶性論】:
  『無垢周遍常恆性,寂靜不動無異處,佛如虛空容萬法,智者六識境界基。』
  又例如密教大圓滿本續【吉祥喜金剛本續】:
  『無始心性即是佛,心如虛空離生滅,諸法清淨平等性,無尋住此即觀修。』
  【華嚴經.世主妙嚴品】中闡述無盡三昧海法門時說:
  『譬如虛空,具含萬象,於諸境界,無所分別。』
  龍樹菩薩【發菩提心論】:
  『本心湛然清淨,猶如滿月,光遍虛空,無所分別。』
  還有許多許多,只是眾生褊狹的特性,短視的特性,把真如佛性,把如來藏自性清淨心就當作即是虛空本身,認指月之指,而沒留意到所指之月。
  因此有人提出,萬法從空而有,則萬法是如來藏所派生(例如僧肇大師於【寶藏論】便有由真起妄句),如來藏本身雖然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兼且周遍含融,常恆不變;那麼一切色,一切相,一切存在俱是假的,俱是空的,唯有如來藏自性清淨心真實,唯有如來藏自性清淨心不空;亦因為推演至此,既然如來藏自性清淨心是一切所依,便將現象的生起歸於如來藏自性清淨心,如來藏自性清淨心具足一切無量功德,那麼便將一切生死染法的來源,涅槃還滅的法則,都和如來藏自性清淨心拉上關係,儼然將如來藏自性清淨心當作萬法存在的第一因——上帝。
  在未釐清之前,首先我想跟大家談談,為甚麼佛陀不承認有第一因?
  一般來說,所謂第一因,是指祂是一切的最初原因,而祂自己就是自己的原因,所以未有一切之前,祂就已經存在了,因此祂的存在性質是永恆的,無限的;那麼,祂既是一切的因,同時又是一切的果,否則一個只能是〔因〕而不能是〔果〕的祂便有限,因為祂不能成為〔果〕。
  問題來了,那『一切』的因,包不包括時間?若不包括,即時間在未有祂、或不需要祂的情況下也可以自己存在,祂就不是一切的因了;那麼若『一切』是包括時間吧,既然包括時間,當然更沒有所謂時間的前後之分,何來『一切』之『前』?(史蒂芬霍金曾將時間分為實時和虛時,以虛時的無限證明宇宙的本然自足性,但他主要是以量子力學角度詮釋,故僅作參考。)
  若說這個第一因是永恆存在,就祂來說就已經沒有所謂開始;若說無限,也就不能說祂會在甚麼地方存在,因為不可能有比無限更大的地方來包容無限。否則,祂就要面對『開始』之前的『沒有開始』是甚麼情況?若顯現有任何情況,便是有事態存在。即使是『沒有開始』,也是一種『沒有開始』的存在,這種『沒有開始』不可能是一切的因,否則祂就是叫做『開始』,而不是『沒有開始』,但我們卻不能說『沒有開始』不存在。
  以上只是略舉一些簡易的推斷方法供大家參考。
  自西方神學家托瑪斯.阿奎納斯提出『第一因』,『第一推動者』以證明上帝存在後,便已遭到不同的哲學家如休謨、康德等的批判,何況即使證明有第一因,也不能合理地將之歸結為即是上帝(所以上文所說的『祂』非必然地指基督教的上帝,請勿誤會,除非基督徒將上文有關第一因的描述等同其上帝)。最後,西方哲學家唯有承認基督教所說的那位上帝不能為人類理性思辨所能證明,只能作為保證道德實踐、安心安身的信仰對象,最終仍不能保證德與福必然一致(可參考康德:【純粹理性批判】、【實踐理性批判】及牟宗三先生的【圓善論】。)
  而佛陀早就通徹體悟出這種將因果機械地、直線地、實有地描述問題的紕漏所在。龍樹【中論】的觀時品、觀因果品,及解釋【大般若經】的【大智度論】卷三十一等等,都有更深刻、更細緻、更詳盡的闡明,而本人亦曾論述(請參看前文)。
  既然佛陀根本不承認第一因,又怎會承認如來藏是一切有為無為等法來源之因?無為法還有所謂來去的嗎?
  那麼,【楞伽經】中佛陀說:『開引計我諸外道故,說如來藏。』又說:『如來藏是善不善因,能遍興造一切趣生。』及【勝鬘經】中說是生死依(自性清淨章第十三)到底何所指?
  其實佛陀是指空性(非空非不空離種種邊見之性),無相,無作,無願,無行,法性法身種種離淨垢對立的如來藏立場,如明鏡一般,雖湛寂而照,但照而常寂,萬法依空而有,但萬法不即是如來藏;雖不即是如來藏,但又不離如來藏,就像水之與乳交融而成諸法(奶油乳酪醐等),不即不離,性相融通,水是水,乳是乳,但離水無乳,水性顯現,則萬殊相中的其中之一就是乳,見乳方知其本質是水。
  例如虛空現相,非相由空生,而是緣起派生,只是諸法依空顯現,由心識認取了別吧。所以不是諸法『從』空而有,而是『依』空而有,諸法如幻無實自性,映於心田,仍會滅於心田,像來影現,像去影消,虛空本身何曾有過生滅?
  而這才是佛的立場,才能離不實我的妄見妄想來理解如來藏,來體會如來藏,而不會將無對清淨、平等廣大的本心狀態:─如來藏,當成只是一個〔物〕來理解了。
  您的心本來就具備這種狀態,本來就能夠在這種狀態,只是意念迷執外境而起煩惱,但只要您的心回復本淨明空這種狀態,那麼,『此心閒逐片雲孤,明月清風何處無?』
  請問您還感到時間倉猝的壓迫嗎?您要『急』於解脫嗎?您要『急』於開悟嗎?您在求每一個『當下』都要如實合乎道嗎?合乎佛陀的戒定諸義嗎?反過來說,您又是否將心待悟,自然解脫?禪宗某些教法中要您不落兩邊,不墮中間,是否令您頓然無立錐之地?
  盡虛空是您道場,何故無您下手立足處?
  無限時空中,您,只是一閃即逝的個體;問題是,您這一閃,是微末螢火,然後銷聲匿跡;還是萬丈光芒,照射無邊的時空,而您這本性之光跟著不息地散播於永恆?

  (七)
  收到從台灣來的戒兄:釋宗度法師的一封信,問及一些法義上的問題;同時,也收到一些同修朋友的詢問郵件,亦有不少朋友就某些義理詰難質詢。
  本來想由今開始,用通俗白話詳細闡釋上兩期弘光激浪表達的甚深佛法,令大家容易明白;尤其是上文第五段的那一大段表述,其實是藏密甯瑪派祖師龍青巴尊者的【實相寶藏論】,及大圓滿本續【覺性自現大續】的意趣,經本人消化後,再本禪宗心得重加發揮,這麼的層次,如果大家感到艱澀的話,那是可以理解的。
  本人並非不知道佛陀再三叮囑,不要對未夠根器的人說般若,更遑論秘密法藏?然而這麼急切的原因,是因為不知道本人能否再有因緣撰寫佛法於刊物上,這份刊物是否還能出版我的文章,趁還有這份媒體,雖然明知這份媒體面對的是一個怎樣的市場,但無論如何,即使這只是實相論及大圓滿心法的極小部份,也多多少少留下來,祈望還能僥倖地遇到有識之士看到後,能夠欣賞並加以弘揚,即使本人從今以後不再有機會撰寫,也算是為自己的生命,為自己的這個人生交代了。
  但看過宗度法師的信,及其他朋友的疑惑,這些問題都可以與佛法,與佛性如來藏有關聯,所以本人還是想先藉解答這些問題,順勢闡釋以上的義理。
  他們的問題如下:
  1. 歷代祖師大德所謂證悟,到底證甚麼?悟甚麼?
  2. 為什麼六祖慧能大師聞『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便言下大悟?
  3. 為什麼洞山良价大師因過水目睹自己影便大悟?
  4. 為什麼雲門文偃禪師參睦州陳尊宿而發明大旨?
  5. 曾聽某大德說,佛陀開悟,是悟出『緣起性空』這個道理,但唯識學家卻說凡夫是不能證真如的,因此有善知識倡言,悟道其實是指證如來藏或阿賴耶識,但有些反對者則說阿賴耶識是污染的,證阿賴耶識毫無功德意義,到底哪個對呢?
  6. 翻閱了【景德傳燈錄】、【指月錄】,或其他祖師論著,都找不到所謂大悟是指甚麼,可否能找出經論根據教我?
  以上俱為宗度法師的提問,從所提問的深度而言,證明法師是一位真為明心見性,真為求無上覺道,為開啟眾生疑竇而盡心的大善大德,令本人欽佩不已。以下則是其他朋友的一些提問:
  1. 我是個初學佛的人,未知該先看哪些經書?有甚麼適合初學者的入門書籍可以介紹?
  2. 我現在受的果,是因為前世作的業,那是不是我吃多少飯,去多少次廁所,眼皮跳幾多下,甚至所有思想行為,都全部和前世作的業有關呢?若是,我今世的所作所為,都只是前世的影響,我能不能學佛,會不會行善或作惡,都已由前世的業定了,我怎可以再決定下一世呢?那豈非很宿命?若果不是,又是甚麼因素令我有今世的抉擇或行為,而又完全不受前世影響?
  3. 聽某位大師說,只有出家人才可以行菩薩道,在家人沒有這個資格,到底是不是呢?有甚麼根據?
  4. 在家人沒有福氣,出家人才有,所以只有福田僧,沒有福田居士,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5. 為什麼我們不可以看出家人的戒律?
  以下則是一些朋友的質詢詰難:
  1. 學佛是『必須』要修行的,而且『必須』有所證的,否則我們怎可能成佛?怎麼知道我們已經證涅槃?
  2. 因此,像【圓覺經】這類說畢竟無證,亦無證者;像達摩【血脈論】說甚麼諸法無修無證,無因無果,是百分一百錯誤,是極大的邪見。所以這世上只有釋迦牟尼佛是真正的佛,甚麼阿彌陀佛,藥師佛都是假的,只有釋迦牟尼佛說的【阿含經】才是唯一正確的經典,其他的全是後人杜撰。
  3. 見到有人出家後還俗,完全不能接受。因為出家是殊勝因緣,為甚麼甘願做回凡夫?為甚麼要走回俗世?
  4. 在家居士是沒有資格做出家人的師範,出家人也不應該走到居士處學法。
  這麼的提問,雖不至於洋洋大觀,氣勢逼人,亦算是犖犖大者。本來真想學禪宗諸位祖師一般,踫到這麼的詰問,至多一兩句話,或反問他們此問何來,然後叫他們直探心源便打發過去,沒空饒舌。否則便『左來右打,右來左打,四邊來,旋風打,虛空來,連架打』,跟著引經據典,嘮叨咶噪,或疊床架屋,舖排儀軌,也讓大家看一場曲折離奇,波譎雲詭的好戲。
  在未正式回答以上提問之前,先跟大家說一個故事。
  禪宗經典【五燈會元】卷四中,有一處講述一位居住於觀音院叫趙州從諗的禪師,接見一位剛到觀音院的法師。這位法師自負倨傲,目中無人,他一走入來便說:『我從長安來,橫擔一條拄杖,不曾撥著一人。』言下之意,就是我從長安那麼遠走到這裡來,都沒見過一個像樣的禪師。趙州則幽默地回敬他一句:『自是大德拄杖短。』
  多少人因為強烈的我執及法執,因為目光的短視,因為心量的淺窄,既為自己定下一套僵化且牢不可破的規條模式,並且絕不逾越,還要別人也必須跟從,弄到大家都不歡而散。又以為自己居住的那口井便是整個世界,從井口望上去,天空就像井口一樣大小,自己看不到的,意會不到的,便認為是假的,是不存在的。
  我看到許多沒有皈依佛教,當然也沒有依佛教那一套修行的人,他們很平常,很普通。但他們總覺得自己不足,不斷攫取,只要有甚麼無上大法灌頂,甚麼第一義法門演說,便踴躍參與,以攫取這類至高儀軌法理。好像缺乏自信似的,不斷將法本儀軌裝進自己腦袋及心田。可是很奇怪,他們攫取得越多,越為自己的心田裝飾得美輪美奐,覺得自己缺少的反而越多。
  我相信,佛也不會覺得自己與眾生有甚麼不同,有甚麼高高在上的感覺,需要甚麼不平等的待遇,都是這麼生活,這麼運作,安安份份。佛從來不會刻意要得到甚麼,證到甚麼,可是很奇怪,佛卻認為自己已經具足了一切,一切都在他的掌握,而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所以,他不需要甚麼外在的根據作依傍。
  可是有修行的人就不同了,他們把生活分成兩種,一種是現實生活,一種是修行生活;他們把『沒有照他們方式』修行的人,及『肯照他們方式』修行的人分成兩種,前者是罪孽充斥的凡夫,後者是準備成賢成佛之聖者。總之,就像要讓人覺得他們是精神分裂了似的,而他們看見的這世界都是分裂了似的。所以,他們最容易看到許多不順眼的境遇,卻不容易看到順眼的;不順眼的,他們都看成凡夫,順眼的,就是他們心目中標準的聖者。與沒有修行的人一樣,他們的內心同樣是感到缺少甚麼。如果不修點甚麼,總覺得對自己有點虧欠;如果不做點甚麼,便不知怎樣填補內心那份空虛寂寞。
  在佛來說,生活,就是生活。所以,他只會讓自己以自己最舒適的姿勢睡一覺,或輕躺在沙發上,淺嚐一口香濃的咖啡,但不會逃避他的本份之事。他亦不會分別誰是有資格的修行人,誰個不是,甚麼該做,甚麼不該做,他會讓萬物都以其自己最自在的方式運作,所謂:『水竭滄溟龍自隱,雲騰碧漢鳳猶飛』如果一個人說自己已經證悟甚麼,可是他的生活卻弄到一塌糊塗,那麼這種悟,不證也罷。
心靈透脫者,看完以上的陳述,便知道我已解答了那些問題,若還未了達的,請聽下回詳盡分解。

  (八)
  台灣戒兄的提問,本人早已覆信。他是唏噓出家多年,還未能了生脫死,未明佛道,而我則不過草擬幾句告訴他,既然在佛教出家後萬里不見寸草,既然在那裡迴迴絕卻煙塵,既然天地山河長長萬劫如是.....跟著百尺竿頭的那向上一句,已為戒兄述說,戒兄亦欣然接受。
  至於其他朋友,如果真的很想知道那『向上一句』,還請各位自己向雪峰義存禪師求取吧(雪峰義存禪師語錄卷下.續藏119冊)。否則,那一句便與您毫不干涉。
  然而,對戒兄可以直指佛的悟後本懷,可是對初學者,這種方式卻非善巧,甚至因無法承當而易起諍端。並且因其他問題需詳細論述,因此,我還是先回答其中一位問及:『如果想學佛,應該如何入門』吧。
  這個,要研究『佛學』的學者專家,介紹初學者一些佛學入門的書,毫不困難,但對我這個自問不敢說懂得何謂佛學,當然更不知道所謂的那道『特定』的門應該從何處入了。
  有許多標榜著佛學入門,佛學基礎之類的書,總覺得它們為了遷就讀者程度而言難盡意,亦未必合乎有關讀者需要。如果讀者中有如魏晉玄學者王弼一般得意即可忘象的人,亦不需要看這類書,要看,也不過是『閒來無事徒遮眼』罷了。
  所以,還是告訴大家我學佛的部份經歷以作參考,然而,最終如何決定您入門門路的,還是您自己。
  很小的時候,已經跟祖母到寺院拜神,祖母進去裝香,然後向佛菩薩訴盡生活的痛苦,家境的坎坷;我就傻楞楞的拿著放於寺門旁的經書『呆』看,表面上看得津津有味,其實一竅不通,只是覺得,對經書上的文字有種親切感。
  雖然自小到大生活都顛沛流離,搬了十多次家,換了三間幼稚園,六間小學,兩間中學,但除了那間悉達幼稚園是佛教外,之後接觸的不是天主教學校,便是基督教學校,所以在學時,一直都是受基督教那套宗教思想薰陶。
  只是小小的心靈一直無法接受那一套講法,小學二年級已跟教聖經的老師諍論約伯記及挪亞方舟中不合理的事,儼然李天命的叛逆少年版。當然,大家都可以想像到我的學業成績結果如何了,那時候,被老師排擠,被同學孤立,對老師同學這類人間物種經常感到陌生,有一種與學校生活疏離的感覺。
  所以自小已經默默無言,喜歡自己一個人看書,自己一個人塗鴉,自己一個人望著夜晚的星空,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
  大部份的課外書都是往圖書館借,有一次,偶然給我看到一本有關佛教的書,書名叫『佛心流泉』(想不到日後又會創辦一份名為覺海清【泉】的刊物,但為刊物命名時確又是因此書名而引發靈感),作者是孟祥森,介紹心經、金剛經及六祖壇經,不知為甚麼,我借回家一口氣看完,並且覺得對生命意義的闡釋方向,我找到了!可以說,這是我第一本看得既有系統而又能明白的書,姑且叫做我的『學佛入門』書吧。
  之後居然給我在一間素食館外找到維摩詰經及楞嚴經,於是,正式深深沉醉在佛法中,反而學校的課本一點也提不起興趣看。那時代要找一個懂佛法的人請益是非常不容易,有關的註釋書亦不多,但我自己卻能懂得其中一些意思,當然是似懂非懂,然而,這兩本經對我日後的影響邇足深遠。
  第一個佛學的啟蒙老師是霍韜晦先生,第二個跟著他學習,而且較為長久的是暢公──暢懷法師。一位帶領我從學術的門路走,所以看中西方哲學,看唐君毅牟宗三的書;另一位帶領我從宗教的門路走,主要是淨土宗。
  那時段,我看的佛書亦越來越多,只要寫著有個『佛』字的書,我都幾乎拿來看。印順導師整套的妙雲集,張曼濤的佛教叢刊,乃至後來學密時陳建民的曲肱齋全集,學禪時的傳燈錄、指月錄、五燈會元等等。當然,那時候是囫圇吞棗,亦看過不知多少部有關所謂入門、基礎或大意、總綱之類的佛書,但對佛法真正深深透徹地感悟,卻並不是從哪一本佛書中來,乃是在生活中一些事情激發而來的。
  一本叫『無門關』的禪宗書籍,開宗明義便說:『大道無門,千差有路,透過此關,乾坤獨步。』
老子在道德經中亦說過:『大道氾兮,其可左右?』
  佛陀證悟的法界大道,本來就沒有分開所謂左邊或右邊,前面還是後面的差別。可惜,縱使盡天地皆彌綸著法性乾坤之門,即使三世一切諸佛拉著您手,您也未必肯從這度門透進去。
  一個人若是開悟,其內容演繹不論如何,都必須是他自己親自的體證,是他自己生命的如實展現,而不是從佛經先祖處博聞強記得來,這樣才有生命價值。
  真悟得本,一切諸經,都不過是您演繹生命時借來的註腳。
  如果問諸佛祖師悟到甚麼,那就是他們都徹底明白了自己與整個法界毫無軒輊。法界性的真相,法界性的秘密,法界性的奧義,法界性的本然寂靜狀態,法界性的生命本質,和自己一般無異。因為法界性已透過您,透過所有生命,顯露自己是甚麼面目,而這種顯露功能,這種不息的法則本身,卻是永恆不變的。
  您就是這個法的具體呈現,您就是這個法則的秘密,您就是這個法則的無窮奧義,不論您在迷在悟,或以為自己是【將】要成佛的凡夫,這宇宙的奧秘,本來就已經藉著您,藉著一切來表達了『法』自己。即使您認為您成了佛,此法亦沒有特別為您增添一杯香檳來慶祝,仍是如其所是地運作。
  然而最大最大的秘密,卻是您這個生命,竟然能與這整個法界性溝通,法界從來沒有築起甚麼鐵閘大門,而是開誠佈公地把他的真正心意傳給您,告訴您宇宙的森羅萬象,其實何期豐富美麗,多采多姿。
  您其實亦早就可以明明白白地領會,親親切切地受用,並且向法界不斷回應了您的感受訊息。所以亦可以說,法界法性沒有甚麼所謂奧妙,或所謂至高無上的大道,及所謂凡聖、所謂眾生與佛的差別。只是偏偏,這又是其玄奧妙處。因此,所謂玄奧者,即非玄奧,是名玄奧。
  那麼,我們回應法界的感受訊息又是甚麼呢?
  是用您的喜悅,用您的慈悲,用您的恚怒,用您的痛苦,用您的哀愁,用您的寬恕,用您的仁義,用您的關懷,用您的尊嚴,用您的勇氣,用您的品味,用您的智慧,用您的真誠惻怛之心......等等無窮無盡的功德作用,一一向這無盡的法界回應了。
  對法界體性有深切感悟後的您,終於了解您的這個生命,包括與您一起同時運作的,謔稱臭皮囊的『即此色身』,與圓滿清淨的法界,其實沒有須臾離開過,限隔過,壅塞過。法就是這個您,您便亦是這個法。法的本性蕩蕩無礙,法的功德浩瀚無涯,任意縱橫,每一法的顯現,都是『即此色身』的成就相,都是他的解脫相,都是他的智慧德相。
  您的老師,您的同學,您的家人,您的朋友.....跟法的本性功能一樣,他們永遠和您同在一起,一起呼吸,一起生存,一起展現法性的奧秘玄妙,一起展示屬於他們自己獨特的人生,一切萬法,都展示著屬於他們的獨特生命,展示著屬於他們的『大事因緣』。
  千峰列翠,岸柳垂金;漁人謳歌,樵夫鼓舞。笙篁聒地,鳥語呢喃;風流公子,紅粉佳人,一一為世人發上上機,開正法眼。
  請問,您還要循甚麼地方去找您的『學佛之門』?還要修哪個法門來出離您的生、了脫您的死?
  『青山元不動,浮雲任去來。』無論您修不修行,學不學佛,成佛與否,了生脫死沒有,諸法都如其本然的法則運作,隨即消弭,幻起幻滅,以致無法可住,無相可留,無事可了,但您的本然佛性,卻沒有被外在事物的變遷流逝的影響而有任何變動。
  如果知道實在無事可了,又何妨不了了之。
  啊?您明白了嗎?您是真的明白『了』嗎?
  那麼請問,法界的『滋味』如何?

(待續)